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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鞠躬尽瘁的学生会立誓为蒙羞的学校一雪前耻

10 鞠躬尽瘁的学生会立誓为蒙羞的学校一雪前耻

信从苏眼的宿舍带着换洗衣服回来时,她已经躺在房间内的床上睡了。她身上穿着和信借的一件蓝色睡衣,这件睡衣对信而言有些窄小,但穿在纤瘦的苏眼身上却像法师的长袍般宽大,以至于平躺下时睡衣上会生出许多褶皱。信看着她宁静甜美的睡颜,嘴角自然而然地微微上扬。她娇柔的胸脯随着平缓的呼吸波澜不惊地起伏,轻盈的吐气声就像在林中漫游的悠风,有一种纯真的美丽。

看着苏眼可爱的模样,信想伸手去**她吹弹可破的脸蛋,更想偷偷亲吻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但终究只是单纯的欲念,他不肯付诸实践。

他将手中拎着的一袋衣物整理进衣柜的下层,这一层的使用权原本属于信的室友,但他迟迟未能现身,信不打算再谦让了。当他从袋子中掏出苏眼的一条淡紫色内裤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秒,脸颊生热,低着头就其放入柜中。

早先,苏眼将自己宿舍安全门的开启权限授予了信。一开始她并不愿意让信去自己的宿舍拿换洗的衣服,一来最怕他麻烦,二来还是有些害臊,但要在信这边住几天总不能一直穿男生的衣服。信告诉她自己愿意到校外的服装店帮她买新的,这个月还有四千自由币的免单消费额度,却还是被她拒绝了。

倒不是说怕信花钱。在福利体系完备的大众国,所有成年公民每个月都享有一定数额的消费免单额度,人们可以使用这笔不计入个人帐户余额的金额进行消费。当然这笔额度只能用于常规商品消费,无法购买被商品局认定(事实上商品局每个月都会发布有关商品分类的征询性多选项投票,让选民自行决定商品的归类。也就是说真正决定一件商品归类的仍是广大群众)为非常规的商品。每月的额度仅供当月消费,若当月结束尚存余额,次月首日也会全部清空。而分配给每个人的额度各不相同,一般会根据素质评分和社会贡献进行判断区分。

“那么为什么呢?不让我去你宿舍取我买新的给你不就好了?”

信有些不能理解苏眼为什么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但苏眼的回答让他恍然大悟。

“让你去买女生的衣服和必需品,站在柜台前面对女售货员时你不会不好意思吗?”她满脸通红。

“这个…”

最终的解决方案即是最初的解决方案。苏眼不得以之下授权与信,让他到自己宿舍把东西带回来。

信原本想通过视频连线,询问苏眼东西都放在哪里,但呼叫了大半分钟她都没有接受。信在想她可能是在洗澡不方便,所以就挂断了连线。好在苏眼的东西放得有条有理,十分整齐好找,他信挑了几件自己觉得适合她的衣服和一套制服放入便携式伸缩袋里,就打算要回去了。但就在伸手抓住门把的一瞬,信又红着脸回来了。

他扫视客厅各处,目光最终还是回到衣柜。他试探地抽开衣柜两层之间的大格子,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包未拆封的卫生巾。尽管苏眼嘱咐他必须捎上它,但信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在刚从苏眼宿舍中出来等电梯时,信撞见了她的室友。她踉踉跄跄地从电梯里出来,满身腥臭的酒气,一看见信就媚声媚气地喊了一声“哟是纪信啊”,像是块磁铁般贴了过来。信觉得很不舒服,轻轻将她推开。

“尤里娅,你醉了吧,快回去歇息吧。”

苏眼的室友叫尤里娅,和信都是高一A班的学生,平日在学校里的表现很高调,经常参加学生们自己发起的社交联谊活动,是高一年级中有名的交际花,连不少外校的学生也知道她的大名。

在刚开学不久,尤里娅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信表白,信对她并没有任何恋爱方面的想法,甚至对其轻浮媚俗之气有些反感。但若是在数十名同班同学面前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的好意,信又于心不忍。于是他一开始不置可否,选择在事后约她出来,婉拒了她并致以歉意。尤里娅当时显得极其洒脱磊落,笑着说了句没关系,但信觉得她笑得很勉强。

后来,信听闻她先后和外校好几名男学生交往过,但不久都分手了,而且她还经常到绯之宫之类的娱乐场所消费娱乐,甚至跟一些有妇之夫有过暧昧关系。这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尽管可能存在夸大的成份,但尤里娅做过堕胎手术之事人尽皆知。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她刚在校内交了一个新男友。一开始那个男生十分自豪,到处吹嘘无人能征服的交际名花被自己拿下了。可不久他才猛然醒悟,自己根本无法驾驭这个视感情如过家家的女孩。

对尤里娅求爱成功后,男生马上和她进行了第一次约会,但他没料到与尤里娅约会的场所竟是在D6区的妇科医院,尤里娅要求他陪她一起去做人流手术,而当时满脑空白的男生不知所措地同意了,还在手续表的生父一栏上傻乎乎地填上自己的名字。当天晩上回宿舍时,他又收到了尤里亚发来的消息,内容只有一句“我们分手吧”。

开什么玩笑,我连她的手都没牵过,居然得陪她打掉别人的孩子,然后回过头来就要和我分手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丑陋的愤怒冲垮优秀公民的理性,这个男生也许曾这样怨毒地想着。

他决意展开报复,而报复的手段就是散布尤里娅刚刚做完人流手术的消息,并加以歪曲修饰,编撰出有如稗官野史般极具煽动性与可读性的谣言。

根据大众国四法之一的《未成年人宽恕法》明文规定,不提倡未满十七周岁的公民主动与任何其他人发生性关系(法文此条上写的是“不提倡”而非完全禁止),并严禁任何成年人主动与未成年发生性关系。这一条例反过来可以这么理解:只要年满十七周岁,你便可与任何同样年满十七周岁的人发生性关系。

如果说十七周岁前对**的约束是为了保护未成年的身心健康,那么十七周岁后的性纵容即是对个人需求的人性化鼓励,在这温和宽松的社会氛围中,与多人先后甚至同时发生关系也没什么可谴责的,人们甚至还可能会鼓励这种行为。

尤里娅在植入自由芯片之后的数个月内不知交了多少男友,又不知道和他们中的多少人发生过关系,一个不慎意外怀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如若不想生下孩子,通过人流手术将其摘除似乎也没有什么说不通的。那名男生到处宣传,说尤里娅是破鞋,是一头滥交上瘾的**,其引用的论据就是她打掉了孩子,还甩掉了他。他造谣称尤里娅经常在绯之宫开**派对。

他还再三重复了自己陪她去做人流之事,仿佛在说一件荣幸之至的事。也许他是想利用善良大众的同情心来抒发自己的悲愤,进而将尤里娅打入地狱深渊。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次被评为第四级的控告性投票。发起者正是尤里娅。

在该投票中,尤里娅向大众控告了这名男生,理由是他涉嫌诽谤侮辱,损害尤里娅名誉,要求正义的大众给其以制裁。和男生到处宣传的观点不同,在该投票的正文描述中,尤里娅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尤里娅坦诚地向大众讲述了自己的不幸经历。她在过去的三个月中先后与八名男**往过,几乎每一次感情都是她上当受骗。“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对爱情有极高的追求,我想要的是毫无欺骗彼此真诚相待的绝对纯粹爱恋”,她如是说。

根据投票正文的说法,过去的八次恋爱全部都是男方主动展开攻势向尤里娅求爱,她深受感动于是接受,双方交往,而后尤里娅被对方抛弃的套路。而在第九段恋情也就是尤里娅和那名男生的恋情刚开始不久,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由于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出于对现任男友的尊重,她毅然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哪怕这个做法会让她觉得罪孽深重。于是在男友的陪同下,她做了手术。

“…但是,男友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刚做完手术的我身体十分虚弱,可他却完全不肯照顾我,只是冷漠地我面前走来走去,间或用带着怨意的眼神瞪着我。对此我感到十分伤心,他终究还是器量狭小。当他还在追求我的时候,满口甜言蜜语,句句海誓山盟,说不管我怎么样他都喜欢。可如今我为他打掉孩子,他却心生芥蒂,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脏东西…我意识到他并非我想要的那个人,在他身边我没有一丝安全感,所以我提出了分手。

“就在我认为一切都已结束,想要重新寻觅一段真情之时,一系列难听的谣言传入我的耳中。那些谣言极具攻击性与侮辱意味,且大多数都是造假的下流故事。这些谣言矛头直指向我本人,对我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一开始我善意地告诫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人相信的’,坚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清者自清。可遗憾的是,那些谣言以惊人的速度在校内外流传开来,不明真相的群众以讹传讹,而我已是伤痕累累。大众是善良的,是正义的,正因为这样纯粹强烈的品质,才更容易被居心叵测之人所利用…”

在一系列哭诉式的正文最后,尤里娅还附上了一段音频,音频的内容是一段清晰的对话,其中还掺杂着悦耳的鸟鸣的流水声,也许是在某个安静优美的景区录制的。

女:我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要男孩还是女孩?

男:我们刚交往…谈这个是不是…

女:不想和我**吗?不想和我结婚吗?

男:想!当然想!

女:那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男:都可以,只要是我的孩子就行。

女(笑):你要求真高!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生的小孩不是你的而是别人的,但是我心里只有你,你会介意吗?

男:有爱就够啦!你怎样我都喜欢!你生的孩子一定很讨人爱,多少个我都要!

因为这段音频,再加上正文中感人肺腑的控诉,尤里娅得到了广大群众尤其女性群体的同情与支持。投票内容下方的留言板被刷爆,不少有过相似的女性对尤里娅感同身受,她们认为那个九号男友出尔反尔,辜负尤里娅一片真情还不够,竟然散播谣言人身攻击,完全就是个渣男。于是,关于“他是否构成诽谤罪”的投票呈现明朗的趋势。参与投票的3001名相关者(包括光明高校及附近学校的一些学生,还有其他听说过与尤里娅相关传闻的人)中,有1985人投了“构成”票,1014人投了“不构成”票,2票弃权。最终计票系统判定,九号男友涉嫌诽谤与人身攻击等罪名,即刻抓捕入狱,取消学籍并暂时取消公民资格,在接受受害者要求且经过大众认可的5年监禁的同时仍需进行道德品质的再教育,待服刑期满且素质考核过关后才能恢复公民资格。

尤里娅沉冤得以昭雪,道德败坏的九号男友却在服刑仅仅一周时自杀身亡。也许是负罪感作祟,也许是想逃避严厉的刑罚,总之他自杀的举动是对大众意志的不敬,他从心底里抗拒大众做出的判断。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引起了公众的愤怒,如果不是他已经死去,一定会有人发起投票,提议加重对他的刑罚。

然而大众终究是善良的,即便是如些丧心病狂的犯人,在死后还是得到了人们的原谅。有一家报社甚至为他发表一篇文章,标题名为《即便是十恶不赦者,其生命也值得所有人尊重》。文章以悲壮冷利的笔调批评了九号男友的自杀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是对绝对正确的大众意志无声且狂妄的反抗,人们必须以他为反面教材,引以为戒,吸取教训;同时又奉劝大众,人已离世,莫再咒骂,让他安祥地下地狱即可;而在文章的结尾,作者又饱含人性之美地号召人们要珍爱生命,尊重生命,享受生命,绝对不能有任何轻生的念头。

这篇文章赢得了上半年的最佳新闻文章奖。确实是篇好文章。

发生了这么多波折,尤里娅却未被击垮。她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但基本上仍在沿用旧的生活方式,长期纵情于醉生梦死的现代化娱乐生活之中,极尽享乐之能事。当然,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只要不给别人带来麻烦便无可指责。更何况无论是大众国社会舆情还是光明高校的校园精神,对于学生广泛参与娱乐活动不但没有抵触,反而大有推广支持之意,这一宽松包容的人文精神得到了大众的认可。尤里娅夜夜笙歌夜夜迷情,其实是在积极响应时代的大潮,不会有人怀疑她的品德素质存在问题,即使她滥交、她堕胎、她传播性病也还是个好女孩,这些看似值得旁人警觉的负面事谊只不过是自由的代价。看似有些过火,但在大众的允许之下,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尽管对那名在狱中自杀的男生抱有一丝怜悯,但在接受那次关于他是否构成犯罪的投票中,信投了构成票。无论如何,他曾有过无论尤里娅变成怎样都不会改变对她的爱意的言论,也许他只是虚与委蛇地随声附和,这些言论却被尤里娅用自由芯片的录音功能录下并作为有力的证据;无论何时,在尤里娅要求他陪同前往医院值手术时他没有拒绝,要求他在生父一栏上签字他同样没有拒绝,也许他只是一时大脑短路,但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并没有任何意见;无论如何,他到处散播的言论确确实实严重影响了尤里娅的日常生活,就算他所言尽数属实,其中也带有恶意中伤的意图,更何况他在传播这些极具攻击性的言论的过程中不断添油加醋,捏造出大量失实的信息,这使得尤里娅控告他的所有罪名都得以坐实。

信认为自己当时做出的判断并没有错误,但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无论是尤里娅还是那个男生,信打心里都觉得他们可悲可憎,通过素质考核被大众认定为优秀公民的两人都是凶手也都是受害者。而究竟谁的罪责更加深重?信说不准,也许被大众认定有罪之人,其罪责会更大些吧?

站在信身前的尤里娅一头电卷过的棕发蓬松张弛,她的眼彩深色,睫毛人工化地向上翘着,双颊明显抹过粉底,白而失真,那略大的嘴唇涂血般赤红。她五官中的任何一部分单独来看都不可谓不美,但五姐妹齐聚一堂时,却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怪异感。也许,有些人喜欢的正是她这股诡秘的魅力。

她身着一件极为大胆的裸背衣,事实上正面使用的布料也过分俭省,除了胸部的下半部分用肉色布料遮掩之外,其他部位几乎全部裸露。信甚至认为,穿一件这样的衣服和什么衣服都没穿并无太大区别。她下面穿着一条与**齐平的超短裤,丰腴的臀部可窥半珀。看着这样过火的着装,信感到有些难以直视。

“纪信同学怎么到这来了?难道是来找你那青梅竹马、我的室友的?”

尤里娅突然抓住信空着的右手,带有挑逗意味地捏了两下。信浑身起鸡皮疙瘩,将手抽了出来。

“嗯,我是来找苏眼的。”

尤里娅将左手手腕翻了过来,看了看那块金表。

“这个点她应该在里面吧。怎么,不一起进去吗?”

“不,她不在。”

“哦?真是稀奇啊。虽然我很少在十点之前回宿舍,但据我所知她很规矩啊,回了宿舍晚上就基本不会出来了,也不知道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干什么。呵呵…”

尤里娅意义不明地发笑,信觉得她的笑声中带有敌意。

“她是上哪儿去了呢?”尤里娅说着,视线突然盯在信左手提拎的便捷袋上。

“看来她也不像我想的那么保守嘛。”她讥讽似地笑着说。

信没有理会她,因为他觉得和这个女人再说哪怕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他向她点一下头,随即便回自然宿舍了。

看着在自己床上熟睡如婴孩的苏眼,信觉得世上其他女人的存在都失去了意义,同时又有一种将猎物吊在树上的恶性**。苏眼恬淡清丽的面庞独有一种朦胧之美,无人摸索便仿佛不存在。信找到了,瓶为之倾倒,每每看着这张可爱的面孔,他就能忘却一切烦恼与不顺意。

然而,难以抹掉的疑云始终在他心头萦绕。

苏眼早上说了什么?信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她一定说过“发起提案”这四个字,而且她口中的发起者正是自己。然而在问及那究竟是关于什么的提案时,她只回答了一半,便昏厥倒地,当她再次醒来时,已完全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当信向她询问早上发生的事时,她一开始虽然矢口否认,断言自己并未说过什么提案,但信察觉到她在之后的一瞬间里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分明就是突然回想起某件重要事情才会有的顿悟之惊醒。但那个表情只在她脸上逗留了短短一两秒,旋即被痛苦扭曲之色取代。

「阿眼说过我昨天编写了一份提案,而我确信自己从未做过这件事,但她绝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

「也许我真的制定过一份提案?有可能是出于某些未知原因,这段记忆从我脑海中消失了?对于此事,她早上和下午的反应形成明显反差,早上她说话的语气十分认真,那绝不是在讲述即兴创作出来的冷笑话。可到了下午醒来,她又语气十分笃定,认为昨晚我和她只是在复习和打电玩,没有做别的事。」

「我注意到了,她说话时那坚定的表情曾有一瞬间出现过迟疑。当她说完不记得自己说过提案之言后,虽然只有不到三秒的瞬间,但她确实像是想起了什么。刚想追问,她又突然发病…」

「太奇怪了。虽然医生说阿眼突发的病症很有可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可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夸张。她不单单是晕倒,早上甚至吐了血!这真的是心理原因就能导致的症状吗?况且,只要她试图回想起早上说过的话,头晕与浑身痉挛的现象就如同被召唤过来似的立即出现,这一定不是巧合…」

「提案…先不去考虑我是否真的制订过一份提案,假定我想发起提案,我会围绕什么内容进行资料收集?或者说,我会为了什么事情而发起提案?」

信坐在干净的地板上,脑子里漂流着数以万计个问号。他总觉得有一道电流在问号之海中穿梭漫游,大脑随时都有可能接通电源,打开真理的灯泡,但这道能起决定性作用的电流只是胸无大志、漫无目的地游弋着,每每即将触起电花,它都像是故意恶心人般甩头就走。于是,问号之海依然波澜壮阔,且一浪高过一浪。

再这样毫无头绪地想下去也无济于事,信选择暂时投降。也许不去理会这件事,过阵子会突然灵光一闪,所有不明白的疑题都在霎时间解读了呢。

他快速地洗了个澡,擦干头发穿好衣服,又蹑手蹑脚回到客厅,每一个动作都小心谨慎,生怕将苏眼吵醒。幸运的是,当他轻轻推开房间的门,探出半边脸将目光投入只开着微暗指示灯的房间内时,看到的是苏眼一如先前的安然睡态。她燕翼似的嘴角衔着柔和的笑意,是不是做着悠闲轻快的好梦呢?

不管苏眼能否听到,信都打算向她道一声晚安。但话未出口,他的右手背突然不解风情地震动起来,而震动之后仅仅半秒,刺耳的提示音也随后响起。

「该死,居然忘了调成静音模式!」

正当他解开自由芯片的锁定模式,想要查看收到什么消息之时,另一阵轻微的震动声从房间内传来。看来苏眼也收到了消息提醒。她缓缓坐起,睡眼惺忪地挪身下床,打开半开半阖的门。信就站在门口。

苏眼朝房内后退一步,显然是被信吓到了。

“抱歉,不是故意要吓你。”信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不过确实吓了一跳。”

“你也收到新消息了?”

“嗯,还没看。”

“是学生会关于是否可以向监察部获取全校师生上周日夜间至本周一凌晨定位信息的征询性投票邀请。”信投射出虚拟屏幕,指着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投票被评为第三级,邀请目标为光明高校全部1653名师生和其他工作人员,所以阿眼刚刚收到的消息也一定是这个投票的邀请。”

苏眼也投出了虚拟屏,进入了投票界面。如信所言,她同样收到了学生会发来的投票邀请。这次投票的发起者名义上是光明高校学生会,但在实际的操作中是通过学生会长凉风金穗子的个人用户发起。苏眼认真阅读了投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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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编码:51477580

发起单位:光明高校学生会

代理人:凉风金穗子(ID:098322)

投票主题:关于学生会是否可向监察部获取全校师生及其他工作人员7月9日、10日部分时间段定位信息的征询性投票

投票评级:3(大单位级重要投票)

受邀群体:光明高校全体师生及其他工作人员(共1653人)

正文:

亲爱的光明高校的全体老师、同学与其他工作人员们,你们好。

夜已深沉,在各位体息之时叨扰,我们深感抱歉,但此次投票事关我校的名誉与未来,情势紧迫,不得不占用各位一点时间来进行投票表诀。

上周日,即7月9日,我校高一教学楼前方的埃德蒙·伯克雕塑遭到人为的破坏。工作人员发现雕塑被破坏并反映给学生会的时间是7月10日清晨5时20分左右,且有巡视工作者确认,在9号晚上21时该雕塑依然完好无损,由此可以推断雕塑被破坏的时间段应在7月9日21时至7月10日5时20分。

学生会对事发现场进行了缜密的调查,并未发现有任何爆破装置存在的迹象,且在高一年级教学楼西侧的废物暂放点内发现一把长70cm、重达6kg的重型八角锤,锤头上沾有白色白膏渣,应是犯人行凶时所用的道具。我们对该器具进行了指纹扫描,但遗憾的是上面完全没有任何指纹。犯人预先进行了处理,并利用周日夜间至周一凌晨这段人迹罕至的时间段进行作案,这是基本可以认定的事实。而且,犯人是我校内部人员的可能性极高,理由是那把作为凶器的铁锤是在废物暂放点的扩充桶中找到的。就连本校师生都很少有人知道校内的垃圾桶拥有额外扩充一个备用存放桶的功能,更别说外校的人了。鉴于我校所有垃圾箱包括内部的扩充桶都具有24小时后自动将垃圾分解的功能,犯人显然是想通过扩充桶掩人耳目地销毁作案工具,幸运的是,我们学生会在锤子被分解前找到了它。

由于我校已不再使用监控设备,故无法获取案发时间段雕塑喷泉附近的现场音像信息。所以,学生会希望借助监察部的力量,通过获取我校全体师生和工作人员在案发时间段的定位信息来锁定犯人。这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高效可行的破案手段。

当然,学生会不否认,翻看各位的定位信息是属于侵权隐私的可耻行为。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窥探的秘密,每个人都必须尊重他人的隐私,我们学生会也强调这一点。但在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发生冲突时,任何个人都应当让步,为维护集体利益牺牲个人的利益,这是一个优秀的大众国公民必须履行的义务。在此次事件中,光明高校的名誉与安全即是集体利益,而个人的隐私只是个人利益。

我校建校至今近两百年,一向以优异的办学成绩与崇尚品德的淳美校风播盛名于世,这得益于每一代光明人的同心传承与不渝坚守。但在今年,我校先后发生了监控设备侵犯隐私事件和谣言事件,此二事件对我校的形象产生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再加上此次雕像被毁,教育界已经在讨论要发起投票,让全体选民决定我校是否有资格继续保留“最佳高中”的荣誉称号。

不能让前人辛苦拼搏赢来的荣誉砸在我们这代人手中,我们必须采取正确果断的行动,让大众看到光明高校人的志气。请拿出你们对美德的狂热崇尚,请用你们充满理性的大脑甄别事情的轻重缓急,请你们采取最坚决、最能体现自己优秀素质的行动来支撑光明高校的现在和将来。只要我们能揪出犯人,光明高校就能恢复往日的平静,也能让外界见识到我们的大公无私与牺牲精神。只有这样做,光明高校才能继续光明。

我们相信,聪明的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投票发起日期:大众时代9732年7月11日,23:29

投票选项:

1.学生会“可以”向监察部获取7月9日21时至7月10日5时20分本校全体师生及其他工作人员的定位信息

2.学生会“不可”向监察部获取7月9日21时至7月10日5时20分本校全体师生及其他工作人员的定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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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眼你看完了吗?”

信打破客厅中数分钟的沉寂,向苏眼投去询问的目光。她点点头,坐上厅中央的软沙发。

“你有什么想法?”信又问。

“嗯…我会投‘可以’票。虽然不太情愿被人知道那段时间自己的行踪,但只要能帮助学生会抓到犯人,这点小小的牺牲不算什么。”苏眼说。

“其实学生会只能获取定位信息,而不是该时间段的影像。事实上连监察部也无权收集我们周围的影像信息,因为音像录制功能的开关在我们公民自己手中,我们不主动开启,监察部是弄不到的。区区定位信息,学生会要看也就看了,又有什么所谓。”

“我可没你那么大胸襟啊,被人知道自己行踪,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不过话说回来案发时我在自己宿舍里睡觉…”

“对吧?这种事就算被人知道又有什么好怕的?”

苏眼觉得有道理,心里笑话自己之前太计较了。

“阿信呢,你会选‘可以’吧?”

她本以为自己的提问会换来信爽快的答复,但信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最终有点勉强地答了一声“嗯”。苏眼看着信,觉得他有些怪异。

“怎么了?”

“没什么。”信摊手。

两人都投了“可以”票,在计票系统弹出表达谢意的窗口后,两人都收到了投票参与奖金。

“啊,190自由币。”苏眼查看帐户的最新一笔收入,小声嘀咕。

“我是340。”信靠了过来,和苏眼同坐沙发。

计票系统发放的投票参与奖金的数额同样因人而异。在科学文明的大众时代,平均主义被斥为异端邪说,想要充分调动大众对社会建设的积极性,国家必须采取正确的分配制度。大众国高度发达的物质财富保障了所有人基本富足的生活水平,在此基础之上,进一步推行存在合理差距的“能者多得”分配方式。计票系统会给予为社会建设贡献更多者更加优渥的福利待遇,以满足他们基本生活以外的更高欲求。除了社会贡献值,日常表现好坏与公民素质评分高低也会影响计票系统对公民的奖金数额。即便是未进入社会的学生、丧失劳动能力的残疾人或老者,只要始终保持较高的素质评分,并积极参与各种投票,就能获得数额不菲且来源稳定的自由币收入。

综上,即时素质评分只有71的苏眼获得的参与奖金自然远不及评分99的信那么多了。另外,如果他俩的选择最终成为多数人的选择,计票系统在投票结束后还会发放额外的胜选奖金,以表彰胜出选民正确的价值观与敏锐的判断力。

投票的截止时间还有将近两小时,没必要一直盯着投票界面看,两人都收起了虚拟屏幕。苏眼侧睨着信,发现他仍是一副略显困惑的表情。信已经说过没什么,所以苏眼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问他到底怎么了。她别开目光,又多次重新窥视信,信仍自苦思冥想着不知为何的难题,并没有发觉从身旁投来的关切目光。

「阿信到底在想什么呢?搞不懂啊。」

被信无视,苏眼并未因而心生挫败感,毕竟这已是家常便饭。

信无论身处多少人中,永远都是大众目光的焦点。不单是因为他好看的外表,更主要的是他本身的存在。

这张稚气未脱却又故作老成之态的面孔在近几年的《大众日报》上已出现过许多回,大众早就记住他的面孔。如果说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生是象征这个国家未来的花朵,那么信一定是花海中最为鲜艳、开得最最盛气凌人的一朵,也许已经开始结成果实了。

“明日之星”、“大众意志接班人”、“青年标杆”、“未来变革之核心”、“自由神子”…诸如此类夸张响亮又俗气的外号不断被强加到信身上,他本人虽然不以为然全无在意,但在大众看来,他必须成为如同这些绰号形容的那种人。

苏眼时常觉得被过分曝光、几乎成为公众人物的信有些可怜,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认识他的人。人们投向他的目光透着欣赏与期待,也许他们都带着善意———但是,这些炙热的目光对于承受者而言是有益的吗?信才十七岁,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为什么大家都把他当成像古代的国家总统那样特殊的人物?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有意无意间的狂热期待会给这个男孩带来巨大的压力?难道他们从未考虑过信的感受吗?

「太过分了,大家太过分了。你们根本不了解信,也许他反映给世人的印象很稳重成熟,但他其实还是个单纯天真的孩子,虽然他从未抱怨大家期望过高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可那不代表他不在意。每个人都标榜自己是个尊重他人的好人,可当你们从个人集合成一个整体时,却开始蛮不讲理地将自己的期待与要求强加在同一个人身上…」

一天中总有那么一瞬间,苏眼脑海中会掠过大逆不道的“非大众”思想,由于这些想法出现的频率太高,苏眼甚至怀疑自己的内在灵魂就是“非大众”的。

投票?政治生活?社会建设?历史进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苏眼经常会冒出这样危险且不负责任的想法,起初公民优秀的自省能力逼迫她努力遏止这些非大众思想的萌芽,但精神的清洁战旷日持久,她不仅有些疲惫,思想的方式也有悄然蜕变。她渐渐开始觉得,所谓的非大众思想同样存在许多可能性。

也许是自我开脱的心理在作祟,苏眼开始觉得大众认可的道理未必都是对的,少数人推崇的事物也未必都是错的;大公无私的牺牲精神是虚伪的,强令个人利益必须完全服从集体利益是可耻的;“公民品格空前高尚的论断是失实的,每个人心中依然充满丑恶的魔障才是真实的。

曾几何时,苏眼也认为大众时代是人类历史上最美好健全的时代;曾几何时,她相信这个国家的十几万公民都是天使般善良纯真的人;曾几何时,她死忠地支持一切由大众做出的判断。她并不是通过热情奔放的言行来表达自己对大众意志的拥戴,而是发自内心敬若神明地迷信着,这比任何故作姿态的声势与动作都更为虔诚。但是,这份信徒式的耿耿忠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腐烂,被残酷现实的贪婪细菌啃食消化。

苏眼知道现在的自己大概已经“堕落”了。大众认定一个人堕落的基本表现就是那个人对大众精神存在质疑甚至不敬,并做出体现这一特征的破坏性活动,甚至内心存在反对大众精神的思想也是堕落的症状。苏眼显然符合条件,只不过没有采取实际行动去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非大众的思想早就在心底生根发芽。

她惶惶不安,终日担忧自己的堕落会被旁人发现并予以制裁,却又时常感受一种冰块擦拭肌体般清醒的舒适感。她觉得大家都是糊涂虫,或者在装糊涂,而自己虽然身负隐罪,却丝毫没有负罪的沉重感,反倒轻松异常。她觉得在这个灯火通明的伟大时代,几乎所有人都在沉睡或装睡,自己醒着,独自坐在昏暗闪颤的路灯之下。

信在装睡,他一定是在装睡。他不得不装睡,因为大家希望看到他酣然沉眠,最好一觉不醒,一定是这样的,苏眼想。她觉得这样的信太可怜了,可自己却没有办法拯救他。

错乱而又条理清晰,疑惑而又洞若观火———苏眼此时的思绪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不能在想无益的事。你必须将所有对大众意志存疑的想法当作错觉。“因为大众才是对的,你认为对的东西如果与大众的判断存在冲突,那么错的一定是你”———这句来自看护芯片早教读本的教条突然以电子录音的声线在苏眼脑中播放,仿佛是篆刻在脑官上的座右铭,警示她必须屈服于大众。她突然有些头疼,这和白天的头疼有些区别,仅是感觉到脑部隐隐的钝痛,身体并无其他不适,但只是单纯的头疼,她便难以忍受。她停止了反大众思想的制造,所有自私腐败的大脑机器陆续停止作业。

当信回过神时,苏眼已偎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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